木冂一口刀

瓦片都烂了

【球岚】生天

给阿锦的生贺! @4π 生日快乐哟(*/ω\*)

是不是看起来像,越看越像,怎么看怎么像削肾客?我写的时候的确满脑子都是这部电影…… 画了超大力气才把自己破破烂烂的设定自圆其说,也是很狼狈了,,,总之认识阿锦和球岚的小伙伴们超级开心,开心到最后莫名其妙它就HE了?真令人难以置信。

反反复复改了很久,但是太长了难免有虫,我会再好好审查的,文笔拙劣,剧情诡谲,希望各位道友不要嫌弃qwq

球岚真的好吃。

 

 

 

“嘎——”

 

铁门擦着粗石地面划出一道弧线,穿着灰黑狱服的人们站在走廊第五层,无数双眼睛围成一圈密不透风的墙,围住了颠簸前行的汽车。车停在“冂”字形监狱楼围起的空地中央,上面依次下来了六个人,前后挨着,手铐拴着手铐。

“猜猜他们犯了什么罪。”弘达说,例行公事又乐此不疲。

“没有人有罪,”古斯塔接到,像一个轻车熟路的歌舞剧演员朗诵他最经典的台词,“他们都是被冤枉的。”

四下的人互相交换眼神,嘴角浮现暧昧的笑。一些人叉起腰斜靠栏杆,聆听纳森监狱新成员被带上楼梯的声音。

 

“我是被冤枉的!求求你们,放我出去,放了我……”

白天来的爆炸头握着栏杆嚎叫。以利亚点上一根烟,隔着栏杆瞥了一眼冲他笑的纳什。几分钟以后,狱卒赶到了爆炸头的房间。

 

“坎贝尔,你有什么冤屈?”

巴伦打开门,蹲在涕泪横流的坎贝尔面前,纵起眉毛问他。

“先生,我,我并没有杀人,我只是想要偷东西,而且没有偷成……一筐面包而已,我知道错了,绝不值二十五年的刑,先生,不可以,我的孩子还等着我去养活……”

巴伦耐心地等他说完,在他抽噎的时候轻轻捏住他的下巴,“所以你的确有过偷窃行为?”

“但是我没有杀人……”

“很不幸,”巴伦从腰间掏出电棍,缓缓把开关推上去,“偷窃,涨价了。”

 

“不用那么得意,纳什,不就是蒙对了一次吗,”查侬敲敲他的肩膀。“我本来打算分给你一些,看来没人愿意要,”纳什抽出一根烟,在他眼前从手上绕一圈往怀里揣,查侬两手夹着他的肩捉住了那只烟。

 

“周,这次你为什么不玩?你玩这个向来很厉害,”纳什问。

王震球头靠着墙懒懒散散睁了睁眼。“没有让我感兴趣的人,无聊。”

“这次不大一样,可能会有新情况——”纳什说。“这一批还剩几个?”克里斯问。“三个,存活率相当高。”

“真是罕见。”查侬说,“不过我看见那个红毛和矮子尿了,严格意义上来说,也算淘汰?”

“那你真是过于严格。”以利亚说。

“就算这样也是淘汰,难道还剩一个?”纳什凑过来。

以利亚摸摸鼻子:“对,那个Asian boy。”

王震球顺着他们的眼神看过去,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吃饭的那个扎辫子的亚洲男孩,右手紫成了一块抹布,正用左手别扭地往嘴里送饭。王震球调整脖子,各个角度看过去,那个男孩的眼睛里始终没有任何情绪。

 

“嘿,小宝贝儿,别这么着急回去啊,”

张楚岚准备回自己隔间的时候被两个男人拦下。“你是日本人吗,还是中国人?亚洲妞就是漂亮……”

卷毛男人张手要扑过来,张楚岚蜷起身子向下一蹲,那人扑了个空。后面的凸眼黄毛抡拳从右侧攻击,张楚岚躲避不及,挥出右臂去挡,拳头结结实实震在他紫红色的手臂,他脚下一软倒在地上。

卷毛从地上爬起来,和凸眼前后包夹住他,“喔,性子这么烈,希望一会儿也不要让我们失望啊,”凸眼俯下身子狞笑着,一手去解自己的裤带。

 

张楚岚咬着牙弓起腿,用尽全力蹬在他的小腹,对方疼得大叫,卷毛见状从上方一拳砸中张楚岚的鼻子。张楚岚神志不清,迷混间只觉得耳边发热,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往外流,鼻子一路酸到头顶,眼前一片漆黑。

拳头胡乱地落在肚子上,疼痛已不是主要感官,腹部受击引起的呼吸滞塞才是最令人痛苦的。又一拳下来,张楚岚的喉咙里呛了血,鼻腔和上嗓辛辣难忍,太阳穴胀得快爆炸。

耳边传来非常遥远和模糊的打斗声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疼痛没有继续增加,他伸手向两侧摸索,袭击他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了,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,但他感觉到前面有人。

张楚岚用左手艰难地撑起上身,咳出一口血,闭塞的机动室里回旋着急促的回音。

他等了很久,眼前的黑终于褪去了一点,听觉也有稍许回归,他转动眼睛,聚焦那个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形。

 

“You saved me,”

没有回话。

“Thank you.”

张楚岚咬着牙站起来,往门外走,后面的人叫住了他。

“你是中国人?”

那是一句不带任何英语国家口音的中文。张楚岚回头,目光锁定他垂下的发梢,黑暗中能够分辨出一些金色。那人的皮肤是白色,白种人的白,瞳色看不清,但面目起伏的轮廓也是白种人的幅度。

“你,”……

“和你一样,”王震球开口。“跟我来。”

他说完那句话就转身出了门,张楚岚看见他的眼睛迎着光是赤红的颜色。

 

“What’s your name,”张楚岚问,问完又觉得好笑,明明对面会说中文。

“王震球。”他点了一根烟,在长廊拐角处坐下来。“喏,”

张楚岚接过烟叼在嘴里,习惯性地往怀里掏。“Th…谢谢。”

什么也没掏到。王震球凑过去,按住他的脑袋,把烟吸得冒出火光,刚好就点燃了张楚岚嘴里那颗。王震球松开他,弓着背把脸藏进头发里。

 

“怎么进来的,”他弹了一下烟灰。

张楚岚看着地面:“杀人。”

“杀了几个?”

张楚岚看了他一眼,“一个侍卫,我失手把他打死了。”

王震球靠回墙面笑了一声。

“杀人本来是死罪,你赚大发了。”他转过脸来看着他。

 

“听我说,”王震球盯着张楚岚的眼睛,“你想活下去吗?”

张楚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。

“和你一车来的人,已经死了三个,”王震球说,“你不想变成他们,对吗?”

张楚岚没有回答,王震球自顾自地往下说。

“活着是好的。无论什么时候,跟死相比,她都是好的。”

 

张楚岚跟着王震球去见他的那帮兄弟。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王震球把手搭在张楚岚肩上,露出牙齿粲然一笑。张楚岚装乖眯起眼睛点头,所有人看他的时间都出奇的长。

 

“那个男孩什么来历?我从没见过周和谁走得这样近,”

以利亚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,他的手依然搭在他的肩。

“不知道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
 

“他们叫你‘周’?”

王震球把箱子搬上传送带,语气平平:“王震球,‘球’,他们不会发中国音。”

“王震球,”张楚岚随口念道,却看见王震球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。

“怎么?”张楚岚小心翼翼地问,王震球摇摇头,继续干活儿。

“没,只是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。”

 

这个月的15号新来的犯人们要被注射疫苗。张楚岚坐到窗口面前,伸出自己的左手。

戴口罩的医护人员看了他一眼,举着针没有动,张楚岚微微睁眼表示疑问,眼睛却始终没动。

 

你惯用哪只手?

张楚岚回答右手。王震球说好,把左手伸给他。

 

疫苗结束后的三天张楚岚的左臂一点劲儿都使不上,笑嘻嘻地给王震球递上自己最后的两根烟:“多谢球哥罩我,多谢,多谢。”

 

不多日张楚岚和周围几个混熟,人们发现这人话多眼贼心眼儿也不少,不过机灵抖恰到好处,倒也不招人讨厌。再加上监狱里的人们没怎么见过亚洲脸,他又长得讨喜,所以倒得了几分关照。

当然也有觊觎他的样子想要和他玩玩的,不过谁都知道他是周的人,而周是个看上去笑盈盈背地里捅刀比谁都狠的恶魔。曾经也有人想对周图谋不轨,监狱里的人并不区分性别,只为了满足生理需求。周女性化的样子让一众饥渴难耐的人蠢蠢欲动,但他一个人打服了所有围攻他的人。

仗着王震球的威风,张楚岚暂时安全。他知恩图报,脏活累活全都替了王震球,干完活还笑嘻嘻地帮王震球揉腿,一说是患难兄弟见真情。褪下初来乍到那张青涩警觉的脸,张楚岚的狗腿和阿谀奉承之力让大伙目瞪口呆,“Shame on you.”他们给他取外号,三个单词的首字母拼在一起,便得了“酱油男孩”的大名。【soy(酱油)】

 

监狱里的犯人时常会被分给许多苦力劳动,坏处好处一半一半。要说坏当然是累到窒息,而好处是比鸟窝大的监狱牢房大上许多倍的活动空间,如果你混的好,没准还能从狱卒那儿讨一点微薄的好处。

下周他们之中有十二个要去西城区给铁路铺石子,张楚岚连着一个礼拜把自己饭里仅有的肉丁献给王震球,扒着他的衣角求他给自己一个孝敬的机会。王震球吃了他的肉,贴着他的耳朵说可以呀,不过我手撞了麻筋搬不动石头。张楚岚退回来冲他笑,说您这话说的,带上我那还有您干活的份儿。

 

他们坐在没有顶棚的卡车上奔向西城,路上大家都挺兴奋,张楚岚却一个人坐在中间,不声不响。王震球看见他呛着风往远处看,仔细端详他的神情,不遮不掩,那个角度张楚岚用余光能瞥见,但他没有做出任何表示。王震球觉得有趣,这个张楚岚变化莫测,刚来的时候是一幅倔强样,混熟了插科打诨没有下限,但每每回到自己一个人的状态,他都像是从躯壳里抽出另一个灵魂,让人觉得平日那个他一举一动不过是做戏;可到人群中想要问他什么,却又觉得眼前这个嬉皮笑脸阿谀奉承的他的的确确又不掺假。

 

“你怎么到这儿来的,”王震球问。张楚岚甩一把汗:“你不是问过?我杀了人。”

王震球不说话。“你又为什么进来?”

“和你一样咯。”

“是嘛,什么过节?”

王震球瞥了他一眼。

“你问哪一次?”

王震球仰面笑着。张楚岚停下来,目光滑向他的手,那只手弹奏钢琴一样在腿上弹动。

 

“不赖嘛China boy,很能干啊。”以利亚拍拍他的肩。张楚岚送上官方假笑,“没有没有,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。”

“话说老兄,看你一脸贵气,你是犯了什么事?”

“哈哈哈!”以利亚突然大笑,“你呢孩子,你犯了什么?”

张楚岚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,“唉,失手杀了人,实在后悔……”

“哈哈哈!”以利亚还是笑,张楚岚有些哭笑不得,“这有什么好笑的?……”以利亚笑完,凑近来说:“在这个牢子里,问你犯了什么事的要么是青瓜蛋子,要么是朋友调笑。不会有人认真地去问这个问题的,”

“我们什么罪都没有,彼此心知肚明,不是吗?”

以利亚用含笑的眼睛看着他,“这些周居然没有告诉你,他自己就从来不问。”

张楚岚嚯地睁大眼睛,以利亚还是笑,拍了拍他的肩走开了。

 

十二月的第一个周六上面从监狱选了一批人,是到武馆里做陪练,张楚岚又得到了机会,令他留心的是那次以利亚和王震球都不在。从武馆出来的时候他们周身青紫,然而张楚岚没有跟着哀嚎,他注视着打手们走上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,车门闪动的一瞬他看见了第二排正中间坐着的戴墨镜的人,那人的右脸靠下巴处有一道短疤。汽车绕了个弯开走,他站在原地一直盯着它的号码牌。

第二天所有参与陪练的犯人被单独叫去注射营养液,张楚岚抹起左边袖子,挨了长长的一针。当晚睡觉的时候他盯着自己的胳膊上的针眼,眼睛直勾勾盯着墙面。

 

姐姐?你们要带我姐姐去哪儿?

松手小子,不然把你丢去喂狗。

宝儿姐!宝儿姐!……

张楚岚,快跑!——

 

他从梦中惊醒,脖子里是一层森森的冷汗。宝儿姐……他念着,他今天看见的的的确确就是当初带走她的那个人。

他不经意摸到昨天注射的针眼,竟然出奇的痛。脑子里闪动着一些错乱的画面,披头散发的冯宝宝,泥潭一样空洞的眼睛,捏着一柄长长的钢刀,举手向他刺来。

 

“张楚岚,你怎么还愿意去那种地方,我宁可在房间里呆一天也不想再挨揍了。”

张楚岚回头冲纳什笑,“呆着也是呆着,挨点拳头好好改造反省反省。”

他四下里冲人笑着,也给了王震球一抹笑,后者坐在台阶上仰头看他,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车灯远去。犯人们凑在一起吵吵嚷嚷,王震球突然站起身来走进了楼梯。

 

张楚岚回来的时候看见王震球,和他打了个照面回到了自己的隔间。王震球这几天显得异常沉默,张楚岚注意到了,但也没说什么。明天还要去打一针。他想着,缩进自己的被子。

 

为什么你的样子看起来像白种人?

你想问什么,

你是中国人,你自己跟我说的,怎么把骨相也变成白人?

只要你肯付代价,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。

你来这里为了什么,

不过是杀人偿命,我怎么有的选,不是么?

……

 

张楚岚睁眼,巡逻的狱警锁死楼道,往值班室走去。他解开绑头发用的皮扣,解出中间绕着的铁丝,用牙和手指慢慢揉捏,做成一个锯齿形,探进锁扣缓缓转动——

“咔嗒”,锁扣弹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,张楚岚喉结攒动,很慢很慢地打开一道门缝,从缝里挤了出去。

他把鞋脱下来,光脚走在长廊上。走进顶楼的仓库时突然一惊——那里面有一个人影。他转身要跑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钳住,随即嘴也被遏住,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一倒,和背后那人双双摔在仓库的垫子上。

倒下的时候张楚岚被那人翻身压在身下,他极力逼迫自己镇静,寻找反击的当口却发觉那人松了手。

 

“——球儿?”

他半真半假地分辨着那人的轮廓,应该就是王震球。他翻身仰对他,正要起身又被压上,王震球膝盖顶在他腿间,把他按在垫子上。

“怎么跑出来的。”

他的声音喷在耳边,带着热乎乎的湿气,那感觉让张楚岚感到压迫。“球哥,您这不也出的来么——呃……”

王震球张手按着张楚岚的下巴,食指用力把他往后顶,张楚岚喉咙被遏住,十分不适。“球哥,球哥,有话好好说,别,别动手……”

王震球一手扣着他,另一只手从下面伸进他的衣服里。

 

“啊……”张楚岚咬牙喘了一声。

“受伤了,”王震球收回手,指间带着他腰伤裂开的血,“怎么没跟我说过?”

“这不是怕你为我担心么——”

王震球再次钳住他的脖子,整个人压上来,他分开张楚岚的两条腿,把他往后折,直把他四肢大开地按进垫子。

他还没有做出反应,只觉得嘴里滑进一个东西,那是王震球的舌头。他呜咽着反抗,身子却渐渐发软。王震球扣过他的手腕,在他耳边轻轻说:“我再问一遍,怎么跑出来的。”

张楚岚仰过双手咬住嘴唇。王震球顺着他手腕去掰他的拳头,但他死死攥着,一点缝隙都不给。王震球没再强迫,却伸手探进他下面,窣窣动作。

 

“呃……”

张楚岚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,但来硬的他拼不过王震球,一时没有反抗的机会,只能先顺着不要激怒他。可是王震球的手在他要紧的地方揉来揉去,弄得他有点咬不住嘴,声音也沾了水气。

“住,住手……”

张楚岚的手抖动着,快要握不住拳头。王震球停下手里的动作,慢慢推开他的掌心,取出那根被挝得曲折的铁丝。

 

“呆在你的房间,听到没有,”

张楚岚狼狈地坐起身,身下一片湿黏。他挥着拳头冲王震球打过去,王震球没躲,结结实实挨在脸上。张楚岚系好自己的裤子,摇摇晃晃走向仓库最里面的窗户,走到窗边才发现他的铁丝被王震球夺去了。他回头,王震球却已经不在了。

 

第二天吃饭的时候,张楚岚提心吊胆,却见王震球一个人窝在角落。他换上千年不换的笑脸坐进人群,抬起餐盘的时候余光瞥向王震球,他耳边的头发下面一块紫红隐约可见。张楚岚想到昨夜的事情,动了动肩膀。

“别去。”

张楚岚转头看向王震球,后者安静地往盘子里夹菜。张楚岚停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隔间。

 

查侬,楼顶的那个房间是什么呀,好像挺严的,

仓库后面那间吗?那是档案室,整个监狱的犯人的资料都在里面,据说一百年前的都有——你怎么会知道那儿?

我上次被安排到仓库刷漆,听老比尔说起的——档案室没有门吗?

没,是不是以前有后来封上了,反正现在他们都从仓库的窗户进去。

这样……

 

“库里,你把这个交给巴伦,他知道要放到哪里。”

又一次去武馆,张楚岚看见其中一个打手把一个档案袋交给随队的狱卒,说出上面那句话。回来后他用外面换来的烟和两件衣服从一个犯人那儿获得消息:档案袋被送到监狱顶楼的档案室。

 

张楚岚翻身冲着栏杆,思索着下一步计划。档案室绝不是用来封存犯人犯罪记录的,他想,他直觉那一定和宝儿姐有关,但到底能不能从中找到有关宝儿姐的线索也说不准。王震球……

想到那个人,他心底又是一阵烦躁。他尽量忽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,试图用理智去分析自己现在到底是何处境。

从最开始单刀直入地拉拢他,到后来肆无忌惮地袒护,他去武馆之后他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开始对他不冷不热……那天晚上他跑出来,王震球是怎么知道的,而且又怎么会先他一步在仓库等他,难道他知道他的意图……

 

想到这里,张楚岚不寒而栗。王震球是个厉害角色,如果他站在自己这边,一切动作都会轻松许多,但他到底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,有些东西连问出口都要再三小心。

张楚岚突然想到刚刚那句若有似无的“别去”,他确信王震球确实说了这样一句话。可是什么别去?别去哪儿?事态已经到了他和他传话都要避人耳目的地步?……那,难不成,周围的人其实都是危机——可是换一个角度看,如果王震球要害他呢?故意置他于慌乱之中,施一点障眼法再给他一颗糖,轻轻松松就能拉他卖命;这还是乐观的想法,他毕竟不知道王震球对他知晓多少,最不济里想,如果王震球什么都知道,那他真的是如入虎口,再难脱身……

 

张楚岚最后一次去武馆不是自己的选择,是被狱卒开了门锁直接带走的。他知道自己没的选,就算有,他也会选择去。

宝儿姐还没有找到,他不可能半途而废。

然而他的脑子里一直回旋着王震球的那句“别去”。离开的时候他特意往王震球的隔间里瞥了一眼,他垂着头靠在墙角,两只眼睛隐没在长发底下。

 

五个人被蒙上眼睛带到一排长椅上,张楚岚感觉自己的左手被扎进了东西,他咽了一口,听见旁边传来响声后跟着倒在地上,悄悄用右手卡住左手手腕。

半个身子都麻痹了,手因为涨血痛得直跳,好在大脑还残存最后一点意识。他感觉自己被拖到什么地方,有人扯下他的眼罩,他闭眼装睡。待脚步声远了一些,他睁开一条缝,看见跟他一起来的几个人一个挨一个被送上一个带电的椅子。

靠……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,这下没办法再装死了。被人拽上椅子的时候张楚岚突然憋着嗓子喊叫起来,在地上打滚翻白眼。几个穿着工作装的人冲上来控制住他,把他拖出了门外。

 

张楚岚被押回了监狱。王震球看见他满脸青紫地从门前经过,冲上去抓住栏杆张望。然而他最近没机会见到张楚岚,他被关进了独立隔间,为期一个月。

一个月以后张楚岚被放出来,从自己的隔间调到四层的一个角落,吃饭的时候也有人看管,无人近身。王震球几次三番想要跟他对上哪怕一个眼神,可是从来没有机会。

三个月以后他们放松了对张楚岚的看管。一天放风的时候,王震球终于走到张楚岚身边,跟他说了一句话。

 

“楚岚,”

张楚岚低下头没有看他,王震球坐过来,贴近他。

“你想知道关于冯宝宝的事吗,”

张楚岚猛地睁大眼睛,“别急,现在风头太紧,过一阵总有机会,再忍忍。”

王震球说完,从他身边离开,看管张楚岚的狱卒刚好回来,把他带回了房间。

 

又过了一个月,张楚岚和狱卒彻底混熟了,狱卒便放他有限范围内自由行动。他得空在干活的时候接近王震球,悄悄开口。

“你知道宝儿姐在哪里?”

王震球从卡车上往下运着箱子,弯腰靠近张楚岚的耳朵。“她是你什么人,”

“我姐姐——你怎么知道她的?”

“你先不用管。张楚岚,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,我什么都做不了,你听懂了吗?”

张楚岚接过箱子,死死盯着王震球的眼睛,那双红眼睛闪动着让他急剧不安的信息。

“她在哪儿,告诉我,”

“冯宝宝,已经死了。”

 

狱卒赶到的时候张楚岚正揪着王震球的衣领挥送第三个拳头,他被强行和他分开,又被关进独立隔间一个月。等他再出来的时候,除了胡子稀稀拉拉长出一寸长,却和当初那个笑眯嘻嘻没皮没脸的青瓜蛋子一个样了。

他依然和王震球走近,倒自己来勾他的肩膀,王震球人前冲他笑着,转脸却各自陌路。他们这样当了四年的皮影人,终于在第五年达成和解。

 

那日张楚岚运完集装箱,倒在箱子的夹缝间,王震球停了一下,转身准备离开。

“球儿。”

没有别人在。于是这就算是和好的信号。

王震球扔下手边的箱子,坐到他对面。

张楚岚深呼了几口气,淡淡开口。

 

“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了,怎么死的么,也不重要了。宝儿姐把我捡回家,像亲弟弟一样照看我,家里还有一个爷爷,跟她也没血缘关系。老爷子姓张,我便也姓张了。

“在别人的地盘找到同族也算不容易。第五个年头老爷子走了,我和宝儿姐相依为命,但是两年之后她在街上被人袭击,我们家也被烧了。我后来知道她被抓去了监狱,从那里出来又做了杀手。

 

“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是人了,两个眼睛空空的,什么都没有。我是看见她手腕上有两道卸不去的铐印才想到她是进了监狱的,但是为什么变成那副样子,我到底不知道。

“我打听到这座监狱是宝儿姐进的那座,不过这儿关的是男人。我花掉所有的钱买通了警官和法院,捏造了一起无端的杀人案。我找不到任何线索,只能突入虎穴。

“我确信你说的是真的是因为我看见了朱迪,那个印度女人,我听说她七年前进了监狱,后来以一模一样的形态出现在那幢大楼里。我最后被带去的时候看见他们被送上电椅,我才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人会用这样的手段对待同类。

“而至于你说她已经死了,我没办法相信,我只有用自己的眼睛看到,她的尸体,她的骨头,看见了我才能死心。”

 

王震球吐了一口烟。

 

“我在这儿十三年,看透了这里的所有东西。如果她还有一线不死的可能,我不会不告诉你。

“她在女子监狱,进去的时间在我之前,因为对麻醉药没有反应的特殊体质被上面看中,带去进行了实验。这些我都是听人说起,也没有眼见。她执行任务是最干净的,可是也熬不过十年的期限。

“我不问是因为毫无必要。如你所见,这的的确确是一座无人犯罪的监狱,是为了给特务机构选拔杀手,千里挑一或万里挑一,去除痛觉和情感,使用期限为十年,我问你是因为我看出来你有目的。

“我帮忙造就了很多这样的候选者,如若不然死的就会是我。你也是我最初的目标之一。针眼用来区别麻药的功效,让你伸左手是因为惯用手的药效更大,而非惯用手可以通过遏制静脉控制药量。最开始你和别人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分别,所以我让你的左手布满针眼,这样他们就能轻易找到你的右手给你注射麻药。

 

“不过我后悔了。”

 

张楚岚微微抬头,眯起眼睛看着他,

“为什么后悔?”

 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

不知道为什么告诉他换成右手注射药物更好,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态度冷淡不再帮他争取去武馆的机会,不知道为什么一双双眼睛之下还是要提醒他别去。

 

“可能留下自己用更好一些。毕竟,像你这么聪明又对我胃口的人很难再遇到。”

 

“哟,这是夸奖咯?”

“是客观评价,不谢。”

 

张楚岚对王震球笑了,五年来他第一次对他笑。不同于以往干巴巴挤出的假脸,这次王震球从他的嘴角看见一点点真心,于是也用自己从里到外改被造过的脸回给他一个笑。

 

那天他们在黑暗的集装间拥塞的纸箱堆里撕咬交缠,把多年来的仇怨用抓挠和啃噬的方式刻进对方的骨头。他们压低自己的叫喊,连汗水的流淌都极力克制,可血肉里暴涨的晴欲一浪浪淹过头顶,像要从内部把彼此豁穿。“原谅我。”王震球在他耳边反反复复的说,想要吼他的闭嘴的时候他却总被一阵力量顶得说不出话。

张楚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,心里突然长出一点酸涩,沿着血管爬到鼻子尖,鼓鼓胀胀很不好受。他张嘴咬在王震球的肩膀,一个冲撞又不得不松了口。他搂着王震球的脖子把他箍在自己颈窝,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放弃呼吸。

 

一个星期之后的夜里纳森监狱警笛四起,所有的走廊和隔间都点起明灯,彻查逃跑的中国犯人张楚岚。

 

王震球在房间里哈哈大笑,狱卒用警棍敲他的房门警告都没能阻止。他们打开门把他推进了独立隔间,隔着厚厚的房门还是能听见他放荡的笑声。

 

好一个张楚岚,好一个张楚岚!

 

王震球笑得眼泪掉下来。他揉着腰站起身,四下敲了敲独立隔间的天花板,触到其中一块的时候声音明显空了一个调,一些灰尘散落下来。王震球咧开嘴,慢慢推开那块挡板,后面横出一块空间,他对着黑洞洞的通道神经兮兮地笑。

本来想等他跑出多远再追,没想老天爷这么给脸,直接把他送到了出口。他沿着石块掉落的甬道不停地向前爬,用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从一个陈年枯井里露了头。

 

“张楚岚——张楚岚——你爷爷我来找你了!快给我滚过来!”

井沿儿上出现一张黑黢黢的脸,随即甩下来一坨绳子,胡乱地砸在王震球的脸上。他大笑着仰起头,任绳子和阳光一起冲撞他的眼睛。

张楚岚把他拉上来后两个人一起跌在井边,王震球哈哈大笑而张楚岚喘着粗气。

 

“还笑,累死你爷爷了。”

“行啊孙子,跑路都不带你爷爷,拔x无情啊,”

“你又不是找不着。再说,要是你连这发现不了,在里面困个十年八年,那我你救出来又有屁用。”

“干,你狠。哈哈哈——”

“我去,至于把你笑成这样?”

“对、对不住,我看见那把刀的时候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

张楚岚用了五年的时间挖通这个四百米的暗道,暗道通进周围地表沉积山脉的天然隧道,直连到这口枯井。工具呢?是一把刀。放在哪里呢?

王震球挪动独立隔间最角落的那块瓷砖的时候是真的在发笑。那把刀的刀柄是一整块瓷砖,

被放回墙面的时候刀刃整好嵌进两块瓷砖中间的水泥缝里。这奇葩玩意儿也只有那孙子能想出来,王震球想,但反正不费他的功夫,不跑白不跑。

 

“老子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做出来的通道,你一个子儿不费就用上了,我觉得不成。”

王震球瘫在地上,一边笑一边抖落身上的灰,“你想要什么?”

“我没有房子,我觉得你得分担一下。”

“操,大哥,你没有我就有了?我比你在里头多呆了八年呢!”

王震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直起身子勾住张楚岚的脖子:“不过既然我们都穷,那凑合凑合住一起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 

几年以后纳森监狱在新一届统治之下被清扫,档案室里搜出了无数的犯罪证据。张楚岚从中找到了冯宝宝被害的影像资料,以及她十年间被注射药物和电击的证明。冯宝宝确实已经死了,得知这个消息之后,张楚岚到宽阔的十字路口给她烧了一些玩具。

 

“宝儿姐,我小的时候你最爱给我买玩具,你说你自己小的时候没钱买,后来挣了钱却不想要了。你不爱穿高跟鞋,也不喜欢裙子,你说这些东西太拘束不好干活儿。你做了那么多苦累活供我一个没亲没故的野孩子念书,你是好人却没得好报。”

“宝儿姐,我知道你受过什么苦,我全都知道。那些害你的下地狱去给你使唤了,不用客气。我没能救了你,是我没本事,要是有下辈子,我当你哥,一辈子护着你。”

 

张楚岚叫王震球带他去看了一趟海。海鸥飞进太阳变成黑色的女巫扫帚,碧蓝的海水涌过他们的脚面。

张楚岚望着远方发呆,王震球突然从背后推了他一把,张楚岚跌进水里,海水和沙子一起喂进去。王震球捂着肚子在他旁边哈哈的笑,张楚岚回手扔了一捧湿咸的海沙,正着王震球的嗓子眼。旷远海天之下,两个人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大笑着用拙劣的武器攻击对方。

太阳西偏的时候他们终于精疲力尽,双双倒在沙滩上。张楚岚摊开双手,看着从深蓝过度到橙红的天空出神。

 

“我想知道你没被整容之前长什么样子,”

“头发黑的,眼睛黑的,皮是黄的——一只长了规则斑点的香蕉。”

“做这种手术不疼吗?”

“你说呢?全身四分之三的骨头都改了,皮要整个漂,你知道我遭了多大罪。”

张楚岚沉吟片刻,“你到底经历过什么,”

王震球嘻嘻地笑,“没什么,和你姐姐比起来,我还算幸运。”

 

“若是以前我真的不敢相信,我们能活着出来。”

王震球把手枕在脑后,笑着看天。“活着是件好事,对吧。”

“如果遇见当初的自己你会说什么,”张楚岚问。

王震球眯起眼睛想了一下说,“你烫了头发更好看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,”张楚岚歪过头看他,在他肚子上打了一下。王震球顺势起身,压到张楚岚身上,低头吻他。

 

“你那天为什么对我做那种事?”提起多年前的那一次,张楚岚仍兴味不减,想要一探究竟。

“没什么,本来只是想阻止你送死,计划有变,临时起意。”王震球停了一下,吻在他的下巴上。

 

张楚岚用手指拨动他的嘴唇,“看见我被押走是什么感觉?”

“感觉世界空了一块。”

“看见我回来呢?”

“空的那块被补上了。”

王震球凑近张楚岚的耳朵,舔了一口,缓缓说道:

 

“毕竟——有便宜不沾是傻蛋,何况又不要我自己挖墙。”

 

张楚岚骂了一句把王震球推开,翻身压过去,王震球哈哈大笑,两人在沙堆上扭打成一团。

 

谁会想到呢,在历经黑暗、痛苦、甚至在死亡边缘逡巡过后,他们却还有看见天底下美好部分的这天。此时天蓝海碧,夕阳映红他们的下巴,一只鸟从海面点水飞起,啼鸣着飞向远处。风声柔缓,海蟹衔了贝壳入洞;长天云霞烂漫,终于不吝分一点颜色点亮她裙下的人。

 

 

 

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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